好人难寻。

情怀不如产出,情怀不如产出,情怀不如产出。

另一种活法 费尔南多•索伦蒂诺

第一次翻译成品纪念。

原作:Fernando Sorrentino's "A Lifestyle",英译本 by Thomas C. Meehan

译者:好人难寻


我年轻的时候,在成为农场主和牧人之前,曾经做过银行职员。这一切的由来是这样的:

那时候我只有24岁,也没什么近亲。我住在这同样的一间小公寓里,公寓在圣弗街上,坎宁和阿拉奥兹之间。

如今,众所周知,即使在弹丸之地上也难免有意外发生。就拿我来说,这曾经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故;我打开门准备去上班的时候,钥匙断在了锁眼里。

在徒劳地鼓捣了一会儿螺丝刀和钳子以后,我决定给锁匠铺子打个电话。在等锁匠来的时候,我跟银行打了个招呼说我会晚点过去。

幸好,锁匠来得挺及时。说起这个人,我只记得他看起来虽然年轻,头发却全白了。我透过猫眼对他说:“我的钥匙断在锁里了。”

他在空中飞快地比划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,“断在门背后?这样事情更麻烦了。我至少得在这上面花三个小时,所以你差不多要付……”

他报了一个高得吓人的价钱。

“目前我家里没有这么多现钱,”我答道,“不过我只要出得了门,就去银行取钱付给你。”

他责备地看着我,好像我对他提了什么不道德的要求似的:“我很抱歉,先生,”他带着彬彬有礼的教训口气说道,“可我不仅是阿根廷锁匠联盟的创始成员,也是我们组织章程的主要起草人之一。这里面钻不了空子。假如你有幸读到这份振奋人心的文献,你就会知道,在讲‘基本原则’的那一章里写过,优秀的锁匠绝不在工作结束后才收钱。”

我笑了笑,难以置信,“你肯定在开玩笑吧。”

“我的好先生,阿根廷锁匠联盟的章程这事儿可绝不是开玩笑的。撰写章程,每一处细节都不能忽视,林林总总的章节都要按照基本的道德原则来写,可是费了我们好多年的辛苦研究。自然,这份章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,因为我们的用语常常隐晦难懂。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序言的第七条:‘钱能开门,门为钱开’。”

我不准备接受这么可笑的解释。“拜托了,”我对他说道,“讲点道理吧。你只要帮我把门打开,我马上就把钱给你。”

“不好意思啊先生,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,咱们锁匠这一行的规矩是铁打的。再见,先生。”

然后,说完那句话,他就走了。

我不知所措地呆立了一会儿。之后我又给银行打了个电话,告诉他们我当天可能上不成班了。后来,我回想一下那个白发的锁匠,告诉自己:“那人是个疯子。我得给另一家锁匠铺打电话。以防万一,不到他们替我把门打开的时候,我绝对不先说自己手头没钱。”

我在电话簿里翻找出号码,拨了过去。

“地址在哪?”一个戒备的女声问我。

“圣弗街3653,公寓10-A。”

她犹豫了片刻,让我重复了一遍地址,才说:“不行,先生。阿根廷锁匠联盟的章程规定我们不能跟那个住址的人做任何生意。”

我腾地蹿起一股怒火:“你给我听好了!别丢人……”

她没等我说完就挂断了。

所以我又打开了电话簿,打了二十来个电话,尽可能找遍了锁匠铺。他们一听我报出地址,全都直截了当地拒绝这份活计。

“好吧,”我安慰自己,“我总会找到其他办法的。”

我找了这栋楼的门房,把情况向他描述了一遍。

“有两个问题,”他回答道,“第一,我不知道怎么开锁。第二,即便我知道怎么开锁,我也不会帮你开,因为我的职责仅限于把大楼打扫干净,不让可疑的鸟儿飞出笼子。再说,你给再多的小费也不算多。”

然后我变得非常神经质,做了一连串毫无意义毫无逻辑的事情:我喝了杯咖啡,抽了支烟,坐下,又站起来,走了几步,洗了洗手,再喝了杯水。

之后,我想起了莫妮卡·迪奇亚夫。我拨了她的号码,等了一会儿,然后听到她的声音。

“莫妮卡,”我说道,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温柔语调,“一切都还好吗?最近过得怎么样,宝贝儿?”

她的回答吓得我一抖:“哟,你总算记得给我打电话啦?我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爱我。快两星期了,我连你的一点音讯都没有。”

我没那个能耐跟女人吵架,尤其在跟那时一样心虚的情况下。然而,我还是试图迅速地向她说明我碰到的棘手情况。我不知道她是没听明白还是不肯听我说完。她挂断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谁都别想玩弄我。”

现在我不得不开始第二轮毫无意义毫无逻辑的忙活。

然后我打给银行,希望某位同事能过来帮我开一下门锁。不幸的是正好轮到恩佐·巴莱德斯接电话,他喜欢开傻呵呵的玩笑,令我很是讨厌。“所以说你出不了家门?”他十分恶劣地惊呼道,“你为了不来上班,真是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啊!”

我被一股差不多想要杀人的冲动攫住了。我挂了电话,又拨了一个,要求米开朗琪罗·拉坡塔接电话,他要稍微机灵点儿。果然,他似乎对解决问题挺有兴趣:“告诉我,坏的是钥匙还是锁?”

“是钥匙。”

“钥匙断在锁里面了?”

“有一半断在里面,”我答道,已经被问题搞得有点恼火,“另外一半在外面。”

“你没试过用螺丝刀把堵在里面的一小块弄出来?”

“我当然试过,但弄不出来。”

“好吧。这样的话,你最好还是找个锁匠。”

“我已经找过了,”我反驳道,使劲压抑着快要把我呛住的怒火,“可是他们要在干活之前收钱。”

“那就先给钱,不就行了。”

“可是,你看不出来吗,我身上没钱。”

他变得兴味索然,“哥们儿,这么抠门,你肯定也有问题。”

我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回答。我本来要问他借点钱的,可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,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了。

那一天就这么结束了。

第二天我起得很早,开始给更多人打电话。但是——这事经常发生——我发现电话机出了故障。这是另一个无解的问题:没有电话机,我怎么打电话找维修人员?

我来到阳台上,开始向经过圣弗街的行人大喊大叫。街上的噪音震耳欲聋,谁能听见有人在十楼呼喊呢?最多不过是偶尔有个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,然后又继续走了。

之后,我把五张纸夹着四张复写纸放进打字机里,打出下面一行信息:“女士或先生:我的钥匙断在锁里了。我已经被锁在家里两天。求求诸位,做点什么放我出去吧。圣弗街3653,公寓10-A。”

我把五张纸从栏杆边扔了下去。从这个高度扔下去,几乎没有垂直下落的可能性。它们随着一阵不可预料方向的风飘荡了很久。三张纸掉在街道上,很快就被无休无止的车流碾过,染黑。另一张落在商店的雨棚上。第五张掉在人行道上,很快,一位身材矮小的先生捡起了它并读了上面的内容。而后他抬起头来,左手遮在眼睛上方。我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表情。那位先生把纸撕成无数碎片,怒气冲冲地把碎片扔进了排水沟。

简而言之,之后的好几周,我继续作着各种各样的尝试。我从阳台上扔下数以百计的求助消息;要么它们根本就没被人看见,要么有人看见了却不当回事。

有一天我看见从公寓门缝里塞进来的一封信。由于没有付款,电话公司停了我的服务。然后接连不断地,我的天然气,电,和水,都被停了。

一开始,我挥霍无度地用尽了自家的储备物资,但我及时醒悟了自己在做什么。我在阳台上放置容器以接收雨水;挖走开花植物,在花盆里种植番茄,小扁豆,和其他蔬菜,充满关怀且不辞辛劳地照料它们。我也同样需要动物蛋白,因此我学会了饲养昆虫、蜘蛛、老鼠,圈养它们并使它们繁殖;有时候,我也偶尔能抓住一两只麻雀或鸽子。

晴天时,我设法用放大镜和纸点火。我逐渐把书本,家具,地板,当作燃料一一烧掉。我发现一间屋子里除了必需品总有多余的东西。

我住得颇为舒适,虽然缺少一些东西。比如,我不知道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事;我不看报纸,也不能使电视机或收音机正常运转。

我通过阳台观察外面的世界,发现了一些变化。在某个时间点,电车停止运营。我不清楚这发生在多久之前了。我已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,只有那面镜子里映出我的秃头和长长的白胡须,以及关节的疼痛,提醒着我自己已经到了风烛残年。

我会放任思绪游荡,聊以自娱。我无所畏惧,也没有了雄心壮志。

总之,我过得相当幸福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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